八月十五,照例该是赏月的。
入了夜,隔了积灰的纱窗,从它硬生生横纵交织的小格中逐格逐格地寻,也并未寻到满月的一窥边角。不甘心地抻脸过去,可算是碰了实实在在的一鼻子灰,幸亏是那种可以抹掉的。
于是又关了灯,希望请进月的一抹清辉入户。等恭敬地请过了,又分不清多少是月的赠与,多少是电灯的耀武扬威了。只好又开灯遣散了这无用的慰藉。这月,看来是赏不了脸了。
今人都道赏月,但古人必称玩月。
玩,显得亲近一些,自在一些。今人约摸是不像古人这么自信懂月,玩不起,于是像敬李青莲,敬黑格尔那样用电灯把它从屋中请出去,远远地赏,目光相逢冷如水。古人没有登月,没有月球表面图片,用文字填平了这一片疏远海洋。真正的雅人,总能对月有些旁人不敢的奇思妙想。月那些素娥婵娟、白兔蟾蜍、玉盘银钩,多半是他们对月发狂时干的好事。次一等的,也能随口描它。那月光便是又“冰”又“素”,碎玉堆琼。一到玩月,那桂花树也不声不响地压下一枝,珊珊可爱。有些心急的,一赶着西风紧处,就急急地沾了青衫玉冠,翠襦金簪。至于用酒醉了坛中桂花盏中月,也不知是谁的灵犀一现。我没见过桂花,但古人的杯盏,是很像忘忧草盈盈的黄花的。
苏子瞻很会玩月。千里婵娟照人间血脉,不是一天两天了。他还月色入户时兴致之至,专门访友,与友步于中庭。贬官时也在漏断初静时要缺月挂梧桐。我至今也没弄明白,他当时是想到栖凤的梧桐有幸在更深露重时负承了泫然欲泣的残月,还是想着受打击的缺月像他一样不自量力地要试图带梧桐上天,给伐桂的吴刚一个小憩之处呢?“休”字是人倚木,那吴刚猛汉又不会去倚他要砍的桂花。缺月梧桐间,我记得,这首词中还掠过一只孤鸿。它的愁,不是青鸟哀哀能比拟的。
东坡还写过“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”是悼亡妻的。依我愚见,把它搬过来,悼我们许久不见的纯正月光也很合适。按我的年纪,别了月光哪止十年呢?
基础教学部 李英梅
2016年10月